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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改斋漫录九 能改斋漫录

能改斋漫录(十) 

  周子醇乐府拾遗出塞诗 周子醇作《乐府拾遗》,谓孔子删诗,有全篇删去者,有删去两句者,有删去一句者。如《传》所谓“客去歌株离”,则删去全篇者也;“月离于毕,俾滂沱矣,月离于箕,风扬沙矣”,则删去两句者也;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”,则删去一句者也,子醇之论如此。尝为《出塞》诗云:“雉堞高临榆柳长,汉家旧垒遥相望。狼山弄碧围平野,易水流寒入大荒。千里封疆连草木,百年民物自农桑。传闻漠北尚锋镝,吾与狸胡沙塞傍。”(卷一○《议论》,下同) 

  诗非富贵语 《归田录》谓:“晏元献曰:‘老觉腰金重,慵便枕玉凉’,未是富贵语,不如‘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台’,此善言富贵者也。”然此乃乐天诗。乐天又有一诗类此,云:“归来未放笙歌散,画戟门前蜡烛红。”陈无己皆所不取,以为非富贵语,看人富贵者也。 

  荆公以北山移文为不然 王荆公《草堂》诗,盖以《北山移文》为不然。“丛条瞋胆,叠颖怒魄。或飞柯以折轮,乍抵枝而扫迹。请回俗士驾,为君谢逋客。”故卒章云:“叠颖何劳怒,东风汝自摇。” 

  侠客行寓意不同 李太白《侠客行》云: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身与名。”元微之《侠客行》云:“侠客不怕死,怕死事不成,事成不肯藏姓名。”二公寓意不同。 

  惠连宋武诗 谢惠连《七夕》诗:“落日隐檐楹,升月照帘栊。团团满叶露,淅淅振条风。”萧氏取以入《选》。然予观宋孝武云:“白日倾晚照,弦月升初光。泫泫叶满露,萧萧庭风扬。”意虽类之,而雄浑顿挫,过惠连远矣。至惠连“昔离秋已两,今聚夕无双”,亦不可掩也。 

  乐天二诗相反 白乐天《思竹窗》诗:“不忆西窗松,不忆南宫菊。惟忆新昌堂,萧萧北窗竹。”又《题沈子明壁》云:“不爱君池东十丛菊,不爱君池南万竿竹。爱君帘下唱歌人,色似芙蓉声似玉。”二诗相反如此。 

  渊明二诗相反张季鹰诗与渊明类 陶渊明诗云:“虽留身后名,生前亦枯槁。死者何所知,称心固为好。”又作《拟古》诗云:“生有高世名,既没传无穷。”二意相反如此。季鹰云:“与我身后名,不如生前一杯酒。”与陶前诗相类。 

  陈公辅黄鲁直诗 王直方《诗话》记陈公辅《题湖阴先生壁》云:“身似旧时王谢燕,一年一度到君家。”荆公见而笑曰:“戏君为寻常百姓耳。”古诗云:“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然以予观之,山谷有诗《答直方送并蒂牡丹》云:“不如王谢堂前燕,曾见新妆并倚栏。”若以荆公之言为然,则直方未免为山谷之戏,政苦不自觉尔。 

  崔李诗语同意异 崔信明有“枫落吴江冷”之句,李太白亦有“枫落吴江雪,纷纷入酒杯”,语同而意异。 

  杜子美鲍照李颀白鸥波浪句 东坡以杜诗“白鸥波浩荡”“波”乃“没”字,谓出没于浩荡间耳。然予观鲍照诗有“翻浪扬白鸥”,唐李颀诗有“沧浪双白鸥”,二公言白鸥而继以波浪,此又何邪? 

  支遁臂鹰走马 《世说》载支遁道林常养马数匹,或言道人畜马不韵,支云:“贫道重其神骏。”《高僧传》载支遁常养一鹰,人问之何以,答曰:“赏其神骏。”然世但称其赏马,不称其赏鹰。惟东坡有《谢云师无著遗支遁鹰马图》诗,所谓“莫学王郎与支遁,臂鹰走马怜神骏。还君画图君自收,不如木人骑土牛。” 

  荆公山谷诗意同事同 荆公《咏淮阴侯》:“将军北面师降虏,此事人间久寂寥。”山谷亦云:“功成千金募降虏,东面置座师广武。谁云晚计太疏略,此事已足垂千古。”二诗意同。荆公《送望之出守临江》云:“黄雀有头颅,长行万里余。”山谷《黄雀诗》:“牛大垂天且割烹,细微黄雀莫贪生。头颅虽复行万里,犹和盐梅傅说羹。”二诗使袁谭事亦同。 

  陈无己王荆公孙莘老论韩文嗜好不同 陈无己记秦少游云:“《元和圣德诗》于韩文为下,与《淮西碑》如出两手,盖其少作也。”然荆公于《淮西碑》不以为是,其《和董伯懿咏晋公淮西碑佐题名》诗云:“退之道此尤俊伟,当镂玉版东燔柴。欲编诗书播后嗣,笔墨虽巧终类俳。”而孙莘老又谓《淮西碑》“序如书,铭如诗”,何邪?信知前辈嗜好不同如此。 

  荆公不以退之为是 荆公不以退之为是,故其诗云:“力去陈言夸末俗,可怜无补费精神。”送《吕使君潮州》诗云:“不必移鳄鱼,诡怪以疑民。有若大颠者,高材能动人。亦勿与为礼,听之汨彝伦。”故其《答文忠公》诗云:“他日倘能窥孟子,终身何敢望韩公。” 

  文贵自然 文之所以贵对偶者,为出于自然,非假于牵强也。潘子真《诗话》记王禹玉元丰间以钱二万、酒十壶饷吕梦得,梦得作启谢之,有所谓“白水真人,青州从事”,禹玉叹赏之为切题。后毛达可有《谢人惠酒》启云:“食穷三岁,曾无白水之真人;出饯百壶,安得青州之从事。”此用梦得语,尤为无功。非特出于剽窃,又且白水真人为虚设也。至若东坡得章质夫书,遗酒六瓶,书至而酒亡,因作诗寄之云:“岂意青州六从事,化为乌有一先生。”二句浑然一意,无斧凿痕,更觉其工。 

  蓄家妓示客而致祸 蓄家妓以为欢,主人之本意也,然古今反以取祸者有之。晋石崇有妓绿珠,孙秀使人求之不得,遂劝赵王伦诛崇;五代安重诲尝过任圜,圜为出妓,善歌而有色,重诲欲之而圜不与,由是二人相恶,重诲诬以反而杀之,二人皆以家妓示客而致祸。唐人李清《咏石季伦》诗云:“金谷繁华石季伦,只能谋富不谋身。当时纵与绿珠去,犹有无穷歌舞人。”若李清之言,则宜若季伦、任圜之失。及观《外史梼杌》记潘沆事,则又不然。沆事伪蜀王建,为内枢密使,有美妾曰解愁,善为新声及工小诗。建至沆第,见而欲取之,而沆不肯。弟谓沆曰:“绿珠之祸,可不戒哉。”沆曰:“人生贵于适意,岂能爱死而自不足于心邪。”人皆服其守。以予观之,沆之不死盖幸耳,何足以有守服之哉。 

  江西宗派 蕲州人夏均父,名倪,能诗,与吕居仁相善。既没六年,当绍兴癸丑二月一日,其子见居仁岭南,出均父所为诗,属居仁序之,序言其本末尤详。已而居仁自岭外寄居临川,乃绍兴癸丑之夏,因取近世以诗知名者二十五人,谓皆本于山谷,图为江西宗派,均父其一也。然则居仁作《宗派图》时,均父没已六年矣。予近览赣州所刊《百家诗选》,其序均父诗,因及宗派之次第,且云:“夏均父自言,以在下列为耻。”殊不知均父没已六年,不及见图,斯言之妄,盖可知矣。 

  东坡以魏郑公学纵横之术 东坡作《谏论》,以魏郑公以苏张之辩,而为谏诤之术。且云:“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术,其所以与苏张异者,心正也。”世或以东坡之论为不然。予读郑公《出关》诗云:“中原还逐鹿,投笔事戎轩。纵横计不就,慷慨志犹存。杖策谒天子,驱马出关门。请缨羁南越,凭轼下东蕃。郁郁陟高岫,出没望平原。古木鸣寒鸟,空山啼夜猿。既伤千里目,还惊九折魂。岂不惮艰险,深怀国士恩。季布无二诺,侯赢重一言。人生感意气,功名谁复论。”东坡实不见此诗,盖识见之明,有以探其然耳。乃知读书不博,未可以轻议前辈也。予后读《旧唐书·魏公传》云:“见天下渐乱,尤属意纵横之说。”乃知魏公少学纵横无疑。 

  圣俞诸公以郭功甫为李太白后身 章衡子平《答郭功甫》书,其略云:“郑公毅夫,吾叔表民,及梅圣俞,皆以功甫为李谪仙之后身。吾不知谪仙之如夫子之少时,其标格渊敏,已能如此老成否?”子平所以答功甫之贶,不得不尔。然梅圣诸公以功甫为李白后身,求诸诗文,信不诬矣。盖圣俞有《赠功甫》云:“采石月下闻谪仙,夜披锦袍坐钓船。”然东坡、山谷不以为然,故《题功甫醉吟庵》云:“不用骑鲸学李白,东入沧海观桑田。”盖有所激耳。而王直方《诗话》亦载东坡谓郭祥正只知有韵底是诗。而张芸叟《诗评》亦云:“如大排筵席,二十四味,终日揖逊,求其适口者少矣。” 

  张文潜寄意 张文潜言:“昔以党人之故,坐是废放,每作诗尝寄意焉。”有云:“最怜杨柳身无力,付与春风自在吹。”又云:“梧桐直不甘衰谢,数叶迎风尚有声。” 

  王逸天问刘禹锡问大钧 王逸《天问章句》云:“《天问》者,屈原之所作也。何不言问天,天尊不可问,故曰天问也。”余因悟刘禹锡《问大钧》之为非。 

  诗文当得文人印可 韩子苍言:“作诗文当得文人印可,乃不自疑,所以前辈汲汲于求知也。”又云:“诗文要纵,纵则奇,然未易到也。” 

  韩退之杜子美诗用韵 孔经父《杂说》谓:“退之诗好押韵累句以云工,而不知叠用韵之病也。《双乌诗》两头字、两秋字,《孟郊诗》两鱼字,《李花诗》两花字,《示爽诗》两千字。”殊不知古之作者初不问此,杜子美《八仙歌》两船字、两天字、两眠字、三前字,《狄明府》诗两诋字,此岂可以常法待之哉? 

  古文自柳开始 本朝承五季之陋,文尚俪偶,自柳开首变其风。始天水赵生,老儒也,持韩愈文数十篇授开,开叹曰:“唐有斯文哉。”因谓文章宜以韩为宗,遂名肩愈,字绍元,亦有意于子厚耳。故张景谓:“韩道大行,自开始也。”开未第时,采世之逸事,居魏郭之东,著野史,自号“东郊野夫”,作《东郊野夫传》;年逾二十,慕王通续经,以经籍有亡其辞者,辄补之,自号“补亡先生”,作《补亡先生传》;遂改旧名与字,谓开古圣贤之道于时也,必欲开之为涂,故字仲涂;太祖开宝六年登科,时年二十七,尝谓张景曰:“吾于书止爱尧舜《典》、《禹贡》、《洪范》,斯四篇,非孔子不能著之,余则立言者可跂及矣。诗之《大雅》、《颂》,《易》之爻、象,其深焉,余不为深也。”盖开之谨于许可者如此。前辈以本朝古文始于穆伯长,非也。 

  右军承汉书误 王彦辅《麈史》与陈正敏《遁斋闲览》皆云:“余季父虚中云:‘王右军《兰亭记》,其文甚丽。但天朗气清,自是秋景,以此不入《选》。’余亦谓丝竹管弦,语亦重复。”以上皆陈语。予考《汉书·张禹传》云:“后堂理丝竹管弦。”乃知右军承《汉书》之误。 

能改斋漫录十一 张先碧牡丹 周密柳梢青 朱淑真清平乐·送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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